2018年5月，俄罗斯总统普京会见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时，一反常态，对日本提出的北方四岛领土问题松了口，表示愿意共同开发北方四岛。普京还说，可以向日本移交齿舞群岛和色丹岛，以践行1956年的《苏日共同宣言》。

此前，普京宣称俄罗斯“没有一寸领土是多余的”，态度强硬，把急着要求领土谈判的日本人噎得翻白眼。普京之所以态度转变，主要是因为俄罗斯经济萎靡不振，如果在北方四岛问题上做出适当让步，可在其远东地区获得经济发展契机。

但日本得寸进尺，不满足于俄国归还两岛，要求北方四岛一并归还之后再谈经济合作。毫无疑问，这个要求被断然拒绝，普京又板起面孔，不跟日本谈了。日本举国上下本来准备庆祝呢，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北方四岛”是日本的说法，俄罗斯称之为“南千岛群岛”，即择捉、国后、色丹和齿舞群岛，为简便起见，这里就用“北方四岛”的称呼吧。

北方四岛

千岛群岛的前世

俄日岛争是二战遗留问题，1945年的雅尔塔会议把北方四岛交给俄罗斯管辖，实际上是美英两国在远东势力范围划分中对苏俄的妥协（美国很快就后悔了）。二战结束之前，北方四岛是日本领土，再往前呢？对俄罗斯的强硬毫无办法的日本宣称，北方四岛“自古以来”就是他们的。

不过这个“自古以来”只能上溯到19世纪。在那之前，整个千岛群岛被日本人称为“虾夷千岛”，南到日本的北海道，北至沙俄的勘察加半岛都属于古虾夷人的地盘，其原住民主要由阿伊努等民族构成，日本人称之“毛人”。

关于虾夷国，中国古代史料有零星记载，如《唐会要》中提到，“虾夷，海岛中小国也。其使至，须长四尺，尤善弓箭……（唐高宗）显庆四年十月。随倭国使至入朝。”

虾夷人

对日本来说，虾夷相当于北方蛮族，常年侵扰日本人。晚清黄遵宪编著的《日本国志》对此记载较为详细。黄遵宪曾旅居日本，花4年时间，遍寻日本史料编写此书。

《日本国志》记载，日本人从景行天皇（对应中国西汉）年间起，不断征讨虾夷，最终阳成天皇（中国中晚唐）时期，日本本州岛北边的虾夷地（后来的北海道）请降，很少再闹事。此后将近一千年内，日本并没有实际占领虾夷岛。

对虾夷岛及其东北的“虾夷千岛”（主要指北方四岛），日本采取笼络控制的措施（羁縻），相当于日本的臣属国。直到18世纪，沙俄在远东的扩张和日本产生冲突，该地区的形势随之改变。

日俄围绕北方四岛的博弈持续了百余年。

十九世纪日俄远东争端

沙俄罗曼诺夫王朝兴起后，极力向地中海扩张的步伐被欧洲老牌帝国英法阻断。18世纪欧洲出现工业革命，落后的俄国军队向西扩张的屡次战争中损失惨重，不得不把扩张方向转到远东，远东的对手是清王朝和日本。

在日本江户时代，美、英、俄等多国试图跟日本通商，但德川幕府搞闭关政策，不肯开放口岸。俄罗斯人向东方探索的过程中，对千岛群岛丰富的矿产资源很感兴趣，最早在1771年请求跟日本做贸易，未被许可。

当时日本人称俄罗斯为“鲁西亚”或者“鄂罗斯”，多简称为“鲁”。《日本国志》记载，日本光格天皇天明五年（1785年），“鲁人来松前、熊石，（德川）家治特遣使巡视虾夷诸岛，又命巡桦太。”

日本德川时期绘画

俄罗斯人去的松前城和熊石町都在虾夷岛（北海道），引起了日本人的警觉，德川幕府派人巡视虾夷各岛和“桦太”。桦太是日本人对库页岛的称呼（又叫北虾夷地），俄国人称之为“萨哈林岛”。原属中国的库页岛和日俄之间的千岛群岛之争大有关系。

库页岛最晚在18世纪就被日本人蚕食了，俄国发现得晚。《日本国志》记载，“（后光明天皇）庆安二年（1649年），鲁西亚人始至桦太，” 1785年德川幕府派人巡视桦太，就是为了防备俄罗斯人。

俄国跟日本通商不成，开始出兵向日本施压。《日本国志》记载，“俄罗斯乞互市，不许，寻侵掠桦太诸岛，凡八年始息。”尤其是1806年起，俄国兵舰同时袭扰库页岛和虾夷岛，重点是库页岛，持续八年。

1849年，俄国人已经在库页岛杜伊港建立殖民区。虾夷岛也早被俄国渗透，俄国人跟虾夷人展开贸易，带去相对先进的农业种植技术，拉拢并同化虾夷人。日本疲于应付，库页岛太大，管不了，只好在虾夷岛设立松前藩，加强防卫。

日本对千岛群岛的控制更薄弱，西方人任意出入，俄国认为那里是不错的殖民地，北千岛群岛基本被俄国掌控。库页岛也是日俄两国瓜分的状态（尽管俄国通过1860年的《中俄北京条约》夺走库页岛，但日本人起初没走）。

当时英国也连年袭扰虾夷岛，但英、美为防止俄国势力在远东坐大，不允许其侵占日本腹地。经协调，日俄双方在1855年签订了《日俄和亲通好条约》（下田条约），规定以择捉海峡为界，南千岛群岛（北方四岛）归日本，北千岛群岛归俄罗斯。

1855年划界图

直到明治天皇初期，日本才把北海道及北方四岛正式纳入领土范围，“明治元年（1868年）八月，改虾夷称为北海道”。

俄国趁着日本幕府倒台、政权更迭的时机，加紧抢占库页岛。日本当时已有向西扩张、侵占朝鲜半岛的计划，不愿跟俄国人纠缠；而俄国吃定了清政府，战略重心转到黑龙江流域，加上俄国深陷克里米亚战争，腾不出手，于是跟日本做了一场利益交换。

1875年，日俄签订《库页岛千岛群岛交换条约》，俄罗斯获得整个库页岛，日本则拿到了北千岛群岛。《日本国志》的记载是，“明治九年十一月，割桦太全岛与俄罗斯，以换千岛。”

其实日本这笔买卖做得不算吃亏，虽说丢了半个库页岛3万多平方公里，但千岛群岛总面积超过1.5万平方公里，南北绵延1300公里，日本的领海扩大了。一直想在远东得到更多优良港口的俄国当然清楚千岛群岛的战略价值，更激烈的争夺还在后面。

1875年划界图

两度易手

19世纪末，俄国势力进入中国东北，并试图独霸该地区利益，与英、日矛盾激化，英国和日本结盟对付俄国，美国也援助日本。

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最后的获胜方是日本。战后两国签订《朴茨茅斯条约》，俄国不得不在中国东北做出退让，并割让库页岛以南及北千岛群岛。此后日本还短暂控制过库页岛以北，后来成立的苏联一时间顾不上库页岛。

1905年

二战中的苏日两国彼此戒备，签订了中立条约。1945年2月，二战大局已定，苏联在西线对付德国，还没有对日开战的计划。美、英两国希望苏联参战对付日本，承诺战后将库页岛南部和整个千岛群岛划归苏联，于是三方首脑秘密签署了《雅尔塔协定》。

1945年8月，苏联出兵消灭日本关东军的同时，也在库页岛和千岛群岛展开行动，千岛群岛方向，苏军从勘察加半岛发动子夜突袭，经过激战后登岛。9月初占领齿舞岛后，北方四岛全部被苏联控制。

1945年

解决争端遥遥无期

美国对《雅尔塔协定》中涉及千岛群岛的内容很快反悔了，一方面承认既定事实，另一方面又不愿让苏联长期占领北方四岛。苏联索性于1947年修改宪法，将库页岛和整个千岛群岛划入萨哈林州。日本在1951年的《旧金山和约》中放弃了对库页岛及千岛群岛的领土诉求。

实际上，美国主导的《旧金山和约》搞了文字游戏，涉及领土主权的宣言不严谨，苏联等国拒绝签字，所以苏日之间一直没有缔结和平条约。随后苏联单独跟日本谈判，和约的主要障碍就是北方四岛问题。

雅尔塔会议

1956年的《苏日共同宣言》谈到了北方四岛争端的解决方式，如果双方缔结了和平条约，苏联将把齿舞、色丹两小岛移交给日本，择捉和国后两大岛不在苏日宣言的约定之内。而日本几十年来总想着一次性讨还四岛，双方肯定谈不拢。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仍然希望跟日本达成和约，展开合作，也拿出了诚意。但北方四岛中的择捉和国后两大岛，俄国绝不会轻言放弃，尤其是千岛群岛中最大的择捉岛，面积3100多平方公里，还有战略价值重要的单冠湾。

日美同盟是俄日关系的一大障碍，当然，就算将来日本放弃日美同盟，也未必能要回全部的北方四岛。

最后，引用《日本国志》中的一段话，“虾夷本羁縻之州，桦太非固有之地……得非果得，失亦非失！” 黄遵宪的意思是，北方四岛并非日本的固有领土。那么，最终的归属权还得靠实力说话。

参考资料：《日本国志》、《远东国际关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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