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年前团长的那句话，永远都刻在老罗的脑海里。

1975年，老罗退伍时，团长送他上火车，语重心长地说：“你在部队是个好战士、好干部，回到地方了，要给地方人民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这句话让老罗在一所动物园坚守了一辈子。

妻子死了，女儿病逝，二婚又离了，动物园后山已埋下大大小小的坟堆......

老罗还不肯走。

他记得32年前，在湖北恩施，是他开了当地第一家动物园。老人、青年、小孩都一拥而入，欢声笑语响彻山林，热闹极了。

那是他一生最荣光的时候。

后来，剩下他一个人坐在动物园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进来。

他又想起，女儿临死前对他说：“爸爸，我陪你的时间不会长了，你可不要把我们的动物园开垮了呀......”

01

▼

收养残弱动物，一个人坚守32年

这是一所一个人的动物园。

湖北恩施，凤凰山动物园，这里没有游客，没有工作人员。

老罗坐在门口逗路过的小孩：“小孩儿，看动物吗？”

家长牵着孩子疾步走开了，嘴里嘟囔着：“什么看的也没有，臭死了。”

这里没有珍禽异兽，却有野犬狂吠。没有美景宜人，只有破旧恶臭。

1989年起，老罗便是这儿的园长，他还是采购员、搬运工、清洁工、售票员、兽医、饲养员、讲解员，以及送葬人。

这天，三叉死了。

大清早，老罗上山去为奄奄一息的三叉挖蚯蚓，紧赶慢赶，还是来不及了。

三叉是一只小果子狸，路人捡来托老罗照顾。32年来，老罗不知收养了多少这样的小动物。

三塔是老罗最早养的一只丘鹬，花了5块钱从别人手里买的。它和老罗的感情很深，晚上放出去，早上会自己飞回来。

老罗还养过锦鸡、八哥、画眉，一些人打来要吃野味，老罗只能用钱把它们救下。

但凡看见有人贩卖野味，他必倾其所有，买下或伤或残的野兽，留在动物园照顾。就连别人遗弃的狗，他都照收不误。

园里有一只没有尾巴的东北虎，一只年迈的老狮，还有一群品种各异、老弱伤残的动物。

没有办法，如果老罗无动于衷，它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32年来，老罗没有离开动物园半步，一个人坚持，照顾一群动物的一辈子。

然而，即便他倾家荡产、拼尽全力，园子里，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后，很多地方都空了。

狮子洋洋惨遭投毒，老虎欢欢老死园中。老罗哭得眼泪也没有了。

动物园的后山上，有他亲手埋葬的八九十个逝去的生命。

只是，没有想到，他亲手堆砌了大大小小的坟堆，妻子离世，连女儿也化作一方坟冢。

02

▼

妻子早逝，女儿病逝

坚守第一家动物园

老罗的一生，都被这个动物园改变了。

1975年，当了10年兵的老罗光荣退伍。临走前，团长让他一定要做对地方人民有意义的事。

他复员后回到湖北恩施，成为清江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他结婚生子，一儿一女，小日子稳定安逸。

可惜造化弄人。

妻子早逝，女儿被查出先天性心脏病。老罗不再笑了，性格也变得敏感古怪。

偶然在街市上看到的一滩血，终于刺激到了他。一只小豪猪被绑在地，腿被打断了，鲜血淋漓，哀嚎阵阵。

心善的老罗知道，小豪猪很快就要被人当作野味吃了。于是他摸遍全身上下掏出14块，将豪猪买下。

14块，是他当年工资的五分之一。

从那以后，老罗开始收养各种各样伤残的、被贩卖的、被遗弃的动物，养在电影院旁的空地，亲自照顾。

他说：“我不能眼看着它们被屠宰啊。”

1978年，老罗收养的动物越来越多，他开始展览动物，补贴支出，取名叫“清江动物园”。

老罗的善行，在恩施广为流传。

1989年，由政府向社会集资，采用“民办官助”的形式，支持老罗创办了凤凰山森林公园动物园。

这是恩施第一个动物园。

开业第一天，来了100多个人。那一年，动物园的游客都络绎不绝，给无数的恩施孩子带来了欢乐和知识。

老罗终于笑了，他第一次感受到社会责任感和光荣。他认为，这一定就是团长所说的“有意义的事”。

老罗一个人忙不过来，病中的女儿也来帮忙。爸爸照顾动物，女儿售卖门票，父女俩合作无间，把动物园办得十分红火。

老罗曾幻想，他要和女儿一起，把动物园做大做强。

2007年，重病的女儿再也支撑不住，离他而去。

临终前，女儿央求老罗，带她最后去动物园转一转。

她说：“爸爸，我陪你的时间不多了，以后别把我们的动物园开垮了。这对恩施的老人、孩子很重要，让他们也有个高兴的时候。”

03

▼

每天卖5张门票，用退休金养动物

老罗说：“我总觉得，这个时代在催着我们，往前走。”

几十年间，恩施发展迅速，周围的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凤凰山从荒山野岭变成了森林公园，旁边的游乐场却化作一片废墟。

而当地早有更大更好的动物园，这里不是唯一的选择了。

动物园开业伊始，一张门票5角，一年下来能有好几万。

2002年，为了满足游客需求，老罗加了狮子老虎，门票涨到20，收入勉强支撑着喂养大型动物。

后来，门票降到10元，一天能卖出5张。

门可罗雀，入不敷出。

动物园昔日的喧闹与情怀，都被社会发展这巨大的浪潮渐渐冲淡，只剩下老罗，和那些和他一样孤单的动物，还在艰难地守护着他们最后的家。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凤凰山动物园就被纳入商业规划，因缺少相关证件，老罗曾收到一张又一张的拆迁通知和勒令关闭通知。

但动物的安置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

老罗舍不得动物们，也在心底里认为：除了自己，没人能照顾好它们。

在无数个没有游客的周末，老罗心急如焚，收入事小，他不能眼看着动物们挨饿呀。

2018年是动物园最艰难的时候，老罗竟得到命运眷顾，中了2万块的。他把钱全部用于购买动物们的饲料，让它们也过个好年。

如今，动物园一个月顶多收入一千多块，远远不够动物们生存。老罗每月4200元的退休工资，自己只用500元，其余全拿来喂养动物。

他说：“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要看到动物生命的贵重。”

只要他在一天，动物园就会一直开着。

04

▼

二婚离散，儿子不解

一个人支撑动物的家

一群老弱病残的动物，一个退伍老兵，30余年风雨相守。

动物园的残破与周围格格不入，老罗早已跟不上时代，也再没有人支持他了，他还固执着。

老罗后来也曾有过二次婚姻，两人感情很好。几年前，妻子患病，老罗一边喂养动物一边照顾妻子，分身乏术。

病好之后，妻子问他：“你是要人还是要动物？”

老罗无可奈何：“你走了，你会有你的生路。但动物在我这儿来了，我卖了，它们就没有生路了。”

儿子也曾埋怨过父亲，结婚的时候，老罗去了一下就离开了，说是要赶着回去喂养动物。

儿子觉得，如果不养动物，父亲本可以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

虽是耄耋之年，老罗却不敢老去，每天依旧夙兴夜寐。

清晨5点，他要起床打扫整座动物园的卫生。

随后，他推着一辆破旧的单车，外出采购动物们的吃食，这些年跑遍各大市场，已经推坏了十几辆车。

在漆黑的桥洞中，老罗就像唐吉坷德一样，推着战车，一个人在战斗。

很多摊主知道老罗，总低价出售，甚至有人不愿收钱，但老罗坚持要给。有时候赊账，也想方设法尽快还。

上午10点，回到动物园喂食。动物们饲料，都是老罗精挑细选的，他要让这些失去自由的动物们，吃到在野外想吃的食物。

“如果搞不到手，那一天心里就有一个疙瘩，就像自己的孙子没吃到奶一样。”

下午，有三三两两的游客买票进来，老罗就会挨个给他们介绍动物们。

这里每只动物，都有自己的名字。

“看，这是小猴皮皮，多可爱呀。”

“这是巨蟒叫自然，一百多斤呢，天气一热，它就不爱动。”

“孔雀开屏啦，球球乖，往右边一点，对啦！”

老罗介绍它们，就像聊到自己的孩子。

老罗体贴动物，动物也亲近他。

他常常和它们说话，扫地时叫马儿抬脚，马儿竟然听懂照做了。

有一次猴子突然开始躲他，思来想去原来是因为他剪了头发，猴子不认识了。从此，他便留起头发，保持过肩的长度，只为不让动物们感到陌生。

老罗给动物们一个家，动物也给了老罗一个家。

05

▼

81岁的退伍战士，死也要守护动物

“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

在艰难的岁月里，老罗做着“不可能”的事：与动物们相依为命32载。

关于动物园的未来他已无力主导，但他发誓要在有生之年照顾它们、保护它们，在动物园门口一直守到生命尽头。

“总有一天，我会和豹子一样，站着死去。”

2021年，湖北恩施，凤凰山下，老罗还像32年前一样，端坐着。

动物园门口是褪色的海报，破落的招牌，斑驳的墙面。

一个白发苍苍、笑容可掬的老人，和几条狗。

“我叫罗应玖，今年81岁了，是凤凰山动物园的园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