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兴,即一种先言“他物”,以引起实际所言之词的表现手法,其中实际所言之词是由“他物”所感发的。从心物关系的角度而言其特点是“由物起情”,即情感是由物象所感发。《周易》卦爻辞中的兴体短章相对于赋、比来说并不是很多,并且相对于《诗经》中的兴而言也显得不很成熟。《周易》中的兴体短章也多和比体连用,在卦爻辞中往往是兼用兴体和比体。看下面两则爻辞:
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大过》卦九二爻辞)
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大过》卦九五爻辞)
前一则爻辞以“枯槁的杨树长出嫩芽新枝”起兴,引出“老汉娶了一位年少的妻子”。后一则爻辞以“枯槁的杨树开花”起兴,引出“老妇配了一个强壮的丈夫”。《大过》卦下巽上兑,九二爻是阳爻处阴位,得位处中,又以阳据初,能够刚柔相济,所以有“老夫得女妻”之象。而九五爻是阳爻亲比于上六衰极之阴(老妇),故有“老妇得其士夫”之象。这两则爻辞单就诗体短章来看,运用的是起兴的手法,但是作为《周易》卦爻辞,结合卦爻象来看,则又是比体了,以“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之象去比九二爻和九五爻的不同状况,让人明白其中的道理。
《小畜》卦九三爻辞:“舆说辐,夫妻反目。” 同样这是“兴”体,用“车轮辐条脱出”起兴,引出“夫妻反目离异”。《小畜》卦下乾上巽,揭示的是事物发展过程中“畜小积微”的道理。九三爻居下卦之终,刚亢冒进,又比于六四,受其所畜,于是两者有“舆脱辐,夫妻反目”之象。这样,取“舆脱辐,夫妻反目”之象去比附九三爻、六四爻的情状,就又是“比”的手法了。同样,这一则爻辞也是“兴而比”。
另外,《周易》中还有整篇爻辞取同样的物象起兴的,如《渐》卦爻辞:
初六:鸿渐于干,小子厉,有言,无咎。
六二:鸿渐于磐,饮食衎衎,吉。
九三: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
六四:鸿渐于木,或得其桷,无咎。
九五: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
上九: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吉。
这六条爻辞,每条都以“鸿雁”起兴,引起下文。《渐》卦讲的是“循序渐进”的道理,每一条爻辞用“鸿雁”起兴,也是遵循着“渐进”的规则。这一卦里用鸿雁起兴,和《小雅·鸿雁》中的起兴之句十分相似: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恒,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渐》卦爻辞在整体上的艺术性肯定不如《小雅·鸿雁》,但是二者的起兴之句却是十分相似,并不相差太多,这同样能够说明在《周易》中,就已经运用了兴的手法。
在《周易》卦爻辞中运用到兴的表现手法的还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泰》卦九三爻辞)、“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明夷》卦初九爻辞)、“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雅之。”(《中孚》卦九二爻辞)、“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夬》卦九四爻此)等。
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看出,赋、比、兴的表现手法在《周易》卦爻辞中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运用。赋的运用虽不像《诗经》中那样重章叠唱、铺采华丽,但是“铺陈直言”,达到了一定的表达效果。比的运用已经达到一定高度,可以说是《周易》卦爻辞的一大特色,部分卦爻辞用比之妙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诗经》。虽然兴的运用还不十分广泛,但也是初现端倪。
前文说过,赋、比、兴是不可截然分开的,《周易》中即是如此。《周易》中赋和比,兴和比往往是杂糅使用,兴而比的例子前文说明过,赋而比也好理解,因为赋体卦爻辞虽然在表现手法上用到了赋,但是结合卦爻象去看,就能发现隐藏在赋体卦爻辞所叙之象下面的理,这又运用的是比的手法了。赋而比、兴而比是《周易》中赋、比、兴运用的一大特点。
赋、比、兴的表现手法早在《周易》中就已初现端倪。《周易》中赋、比、兴的运用还显得较为稚嫩,并不成熟,赋体多是短章、兴体数量也较少,往往比、赋,比、兴合用。虽然赋、比、兴的运用并不成熟,但却增加了《周易》卦爻辞的文学色彩,虽然是一条条的短章、歌谣,但也有一定的文学意蕴,所以《系辞传》说“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一条条灵活多变的卦爻象配合富有文学色彩、意蕴丰富的卦爻辞,的确让人沉醉于其中。而比的运用,更是在一定意义上丰富了《周易》的哲学内涵,使《周易》的阐释具有多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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